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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怕谁的日子
2012-05-23

——读西南联大诸回忆录

无锡民盟 毛勤勇

因在大学里教过几年书,对大学教育一直萦系于怀,尤对西南联大的历史更是充满兴趣。今年来,从网上或书店专门收集了好几部与西南联大有关的回忆录。计有:《联大八年》(西南联大《除夕副刊主编》)、《上学记》(何兆武口述,文婧撰写)、《读史阅世六十年》(何炳棣)、《箫声剑影—刘绪贻口述自传》(余坦坦整理)、《逝水流年》《续逝水流年》(许渊冲)、《离乱弦歌忆旧游》(赵瑞蕻)、《回眸:从西南联大走来的六十年—陶祖德》、《绝代风流-西南联大生活录》(刘宜庆)《国立西南联大校史资料》(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校史编辑委员会编)《西南联大与中国现代知识分子》(谢泳),等等。

近几个月,忙里偷闲,零打碎敲,断断续续地看完了这些回忆录。走进这段历史,且行且思,联想当下高等教育,钱学森之问,等等现实,可以说是慨然以悲,欢然以喜,唯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庶可表达出自己此刻复杂的内心。西南联大短短九年谱写的一段艰苦卓绝史,抒写了我中华文化和教育史上最绚丽的一段华彩乐章,其伟业功勋固已载入史册。但它留给我们的如何办好高等教育、健全知识分子人格、培养创新型人才、处理好政治与学术关系,等等,更是一大笔宝贵的民族精神财富,足以昭示后人,启迪来者。我有三点感想:

首先,西南联大的价值和意义何在?就浅言,西南联大作为一所战时联合大学,无疑是创造了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奇迹。在当时,西南联大已经迈入世界一流大学的行列。王浩到哈佛大学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就得了博士学位。据他说,因为在联大时许多内容都已经学过了,去了以后学的很快。在短短的九年里(1937年11月1日至1964年7月31日),就读学生不足8000,毕业生不过3000,却培养了一大批国家栋梁,民族精英。培养出了杨振宁、李政道两位诺贝尔奖得主,朱光亚、邓稼先等6位“两弹一星”元勋,黄昆、刘东生、叶笃正3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两院院士中,联大师生占了164人。此外,还培养了殷海光、王浩、邹谠、汪曾琪等一批杰出的社会科学家和人文学者。

即深而言,西南联大的贡献,聚集和培养了一批真正现代意义上的中国知识分子群体,昭示了新一代士人独立自由的人格气质,反过来,正是由于这些精英的存在造就了联大的辉煌和荣耀。这个群体是真正融合了西方现代的和民族传统的精神。既有现代西方知识分子精深广博的科学技术和知识,又有传统士大夫 从道不 君的浩然正气。28岁的金岳霖说:“与其做官,否如开剃头店,与其在部里拍马,不如在水果摊子上唱歌。”王浩在他那篇《谁也不怕谁的日子》一文中说,“我觉当时联大有相当多的人在看事和做人上兼备了中西文化的优点,彼此有一种暗合的视为当然的价值标准。” 那些 教授们为人所津津乐道的逸闻趣事,所彰显的正是现代自由知识分子张扬的独立个性。应该说,这段日子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他们是一群幸福而自由的人。正是有了这些追求幸福而自由的人,才会有西南联大的“酝酿舆论、领导思想的政治中心。”我觉得,这才是西南联大存在的重要意义。

其次,西南联大成功的奥秘何在?总结起来或许可以列出很多条,但根本的,就两个字,“自由”。胰岛素发明者之一的邹承鲁院士在答记者“为什么当时条件非常差,西南联大也不大,却培养出那么多的人才”时,他的回答很简单:自由。自由是现代大学成功的金丹不传之秘。何兆武说:“我以为,一个所谓好的体制应该是最大限度地允许人的自由。没有求知的自由,没有思想的自由,没有个性的发展,就没有个人的创造力,而个人的独创能力实际上才是真正的第一生产力。”在联大,教师讲课绝对自由,讲什么、怎么讲全由教师自己掌握。除了保证大学教育不受行政机关的直接管控,以保持大学自由之独立外,在内部治校,仍然延续了北大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精神,做到“同无妨异,异不害同,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学校包容各党各派的教授学生。以教授而言,仅就政治倾向,左派的有闻一多、曾昭抡;民主社会党的有潘光旦和费孝通;国民党开明分子有冯友兰和雷海宗;三青团的姚从吾和陈雪屏;没有党派但常批评政府的有张奚若和陈序经等。不过,要指出的是联大的自由,即使在当时也是非常态的、异常脆弱的,还没有稳固坚实的制度保障,时时受到国民政府干预掣肘。1939年秋到1940年春陈立夫就三次训令要求联大实施教育部统一教材、统一考试新规,但遭到联大教授们的抵制,那就是冯友兰起草的那篇著名回函。函云:“教育部为政府机关,当局时有进退;大学百年树人,政策设施宜常不宜变。”表现出了大学的持守。1939年后,政府有一个规定,说在西南联大院长以上的都要是国民党员,法商学院院长陈序经就反对说,如果让我加入国民党,我就不做这个院长了。随着政局的变化,这种自由空间的外部条件消失,自由独立也就宣告终结,到49以后彻底终止。

复次,大学需要教育家来办。“民主传统、宽容精神”,之所以能够在联大开花结果,最重要的是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教育家在办学。没有他们秉持现代教育理念笃行实践就没有联大。让我们记住他们的名字吧,北大蒋梦麟、清华梅贻琦、南开张伯苓。何谓教育家?就是有自己一以贯之的独特办学理念和理想,并为之坚持不懈努力奋斗的教育领袖。联大期间,张伯苓将管理职责全部交给蒋、梅二人,自己前往重庆南开中学。蒋梦麟主要主外,内部事务主要交梅贻琦,蒋梦麟说“在西南联大,我不管就是管。”持无为的管理态度。梅贻琦关于大学名言更是传颂至今:“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他主张通识教育、思想宽容和学术自由。他建立了由教授会、评议会和校务会议组成的民主行政体制,可惜后来都已失传。对青年学子采通才教育,要求“学问范围务广,不宜过狭,这样才以使吾们对于所谓人生观得到一种平衡不偏的观念。”人才的培养应该朝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标发展。清华校友在回忆时说“梅校长主长清华,始终以民主思想、学术自由的开明政策为治校原则,他对左右派思想兼涵并容,从不干涉。”联大的高度独立自治连校长自己也须遵守,1945年6月,蒋梦麟在任行政院秘书长职位上仍兼联大校长就遭到教授们非议,最后只能辞去校长。这就是教育家的作为、胸怀和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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