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建刚
雪域高原,神秘西藏,这次,我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把。几许震惊,几许留恋,几许遗憾,几许惆怅,你成了我永生难忘的印象。
一、藏胞印象
藏胞是和善的。
我们遇到的那些藏民,无论是做生意的,还是普通的藏族同胞,乃至一些小乞丐,对我们总是和和气气的。
藏族的生意人并不如内地的商贩们那么会招揽生意。他们守着自己的摊位,笑呵呵地等待着顾客的光临,决不大声吆喝。你挑也罢,不挑也罢;买也罢,不买也罢。他们决不会变脸相向。价钱的公道简直出乎你的想象——鲁那牧场的火腿肠每根仅售一元。
我们乘坐列车经过牧场或旅行车经过村庄的时候,路旁总有藏民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睛对我们微笑,向我们挥手。他们被高原的烈日晒黑的脸上,总是泛着喜悦却又平和的神色。
年纪较小的藏胞,对我们一口一声“哥哥”,一口一声“姐姐”,那声音像西藏的小西瓜一样甜。
藏胞是纯朴的。
尽管前往纳木错的必经之路上的那根阿山口的几个藏族青年有点仗势敲诈的嫌疑,但终究不是完全没有开化的蛮夷。你拍照拍到了他的牛羊,他理直气壮地跟你收取费用,你不给,他就和几个同伴来围堵你。或许你觉得这些人太小器了,太霸道了,你甚至还觉得受到了一种威胁。然而,当你换位思考一下,他们这样做,难道真的一点道理也没有吗?在其他许多地方的景点上,最美风景的最佳摄影点往往要收费。你拍了他布置在海拔5190米的那根阿山口的摄影道具,他自然认为收费是理所应该的啦。你看他们挺起胸膛,挡在你的去路上,口口声声说着“兄弟,你拍了我的牛羊,就该交费”,多么有礼有节。也许很多人都觉得委屈,觉得大受威胁。可我倒反而看出了这些藏族青年的纯朴。你不愿交费,怎么不觉得自己也有贪人家便宜的嫌疑呢?
藏胞是虔诚的。
大昭寺是西藏人民心中的圣地。才到广场,我们就看到寺前香烟缭绕,经幡飘飘,寺顶的“灵鹿听经”在明净的阳光下发出煜煜金光。寺门前数百位藏族信徒们纷纷在磕着长头,此起彼落,如人形的波浪在翻滚。他们的身下有一张垫子,有皮革的,有海绵的,有草编的……肮脏破损的藏袍外,大多罩着一件几乎看不出原来颜色的长而发亮的皮围裙。他们的手上戴着各式各样的简易护具,有的包两块牛皮,有的绑两个注射液盒,有的套两个剪开的矿泉水塑料瓶……他们个个头发蓬乱,脸色苍白,却又神态庄严,眼睛里放射着兴奋而迷乱的光芒。他们口中念念有词,长身下拜,五体投地,全身舒展地匍匐在垫子上,再站起,再下拜……周而复始,似乎没有尽头。这些人来自各个藏区,许多人都是从几千里以外的地方一路磕长头磕过来的。我们在离开拉萨出游时在路上就遇到过好几批。这种对宗教的虔诚怎能不让人肃然起敬?寺内,藏族信徒与游客是分开进入的。我们游客走的是捷径,沿着大殿周游一番,走马观花而已。而信徒则是迂回曲折,蜿蜒而进。他们提着酥油,见灯添油,逢窟必进,遇圣即拜。他们最终要登上唐代文成公主和亲入藏时带来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金像殿,献油叩拜,才能了愿。在这个殿前有根“牙柱”,坚硬的柱体千疮百孔,每一个小洞、每一条小裂缝中,都镶嵌着人的牙齿——有些一路磕长头前来朝圣的信徒们,因为种种原因死在路上,而未能如愿,其亲友便取出他们的一颗牙齿嵌在柱上,以帮助他们了却心愿。
对宗教的虔诚大概就是藏胞们和善纯朴的根本原因吧?
二、纯净西藏
西藏是纯净的。
我觉得难以用任何词汇来形容西藏的纯净,只好用最简直而又最直观的“最……最……”的句式来感叹。
西藏的天是最蓝最蓝的。这种蓝天,在如今的内地,唯有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我们每年偶尔能遇上一两次,但仍不能算完全相同。在这里,我们觉得离天特别近,似乎一伸手,便可把这蓝蓝的天空戳个窟窿。可是我们怎么忍心下这样的“毒手”呢?在内地,天离我们很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我们从没有产生过与之亲近的念头。可在这里,我们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失足,便会跌进这蓝莹莹的大块的玻璃里,再也不愿爬起来;我们说话都得轻轻的,唯恐招来天上的神灵,邀入深蓝透明的天堂做客,再不能食人间烟火。
西藏的云是最白最白的。在拉萨,阳光特别耀眼,穿透力胜过世上最锋利的刀剑。一年3000多个小时的日照时间,举世无匹。拉萨,果然不负“日光城”的美誉。正是这种日光,射穿了上空的云层,把每一层云都漂白了。远处的雪峰又进一步反射出炫目的白光,将云层的底部耀白。你说,世上哪里还有这样的白云?层层叠叠的白云,让人疑心雪峰压顶;蓬蓬松松的白云,使人垂涎天庭的西藏棉花糖;稀薄飘逸的白云,颇似美丽姑娘卓玛拉献上的哈达……
西藏的水是最清最清的。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纳木错,远远望去,她像一位纯洁甜美的少女,静卧在雄伟的念青唐古拉山的怀抱里酣眠。她柔美的娇躯上覆盖着特别明艳的蓝色裙装,风情万种,我见犹怜。走近纳木错,蓝裙褪去,露出透明的肌肤,冷艳逼人。远处,念青唐古拉山的雪峰直插云端,好像忠诚的卫士手持最锐利的长矛把美女守候。周老夫子教导我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三、和谐西藏
人不到西藏,也许狂妄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但一到西藏,就会发现,人在自然面前是何等的渺小。
平均海拔四五千米、面积一百二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由南到北相继横亘着喜马拉雅山脉、念青唐古拉山脉、唐古拉山脉等诸条世界上最高大的山脉。尽管有一些人已经成功登上了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尽管有人豪言“山高我为峰”,但我相信,所有正常的人面对如此广阔的土地,如此高耸的群山,恐怕再也不会坚信“人定胜天”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才合乎天道。
藏北草原广袤无比,草甸从唐古拉山口一直延伸到羊八井以南的广阔地域。现代化的青藏铁路从中间把草原割开。筑路的建筑材料全部来自远方,藏北的山体没有任何人为的破损。每隔一段距离,路基下便有一个动物通道。牧民的牛羊可以通过,野生的藏羚羊、野驴、野牦牛也可以通过。路边经常可以发现少量的野生动物在活动。
远处的山峰时常被云雾笼罩,雨雪随时降临,从山脚到山顶,每天上演着四季变幻的故事。山下的牧场上牛群、羊群自在徜徉,随意啃草,黑白红花诸色点缀在绿色的草毯上,藏獒在欢蹦乱跳,牧人在悠闲地驱车放牧。即使是最心灵手巧的波斯地毯编织大师,恐怕也编不出如此精美的图案。零星的民居点缀在牧场的边缘,大多夯土筑成,色调明丽,线条粗犷。民居附近,用牛粪饼堆成一座座圆锥形或方锥形的粪堆,有的早已干透,有的还是湿湿的,看来刚堆起不久,堆筑的手印清晰可辨——这便是牧民们的燃料库,只要有牛群,他们就能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了。
贫瘠荒凉的拉萨河谷,竟然创造了人类文明的伟大奇迹。周围的山上,属于真正的不毛之地。那些大山,仿佛都是由干坼的泥土与破碎的石块胡乱地堆积而成的,简直就是造物主遗留下来的建筑垃圾场。然而,随着河谷的延伸,谷地逐渐开阔平坦,绿意开始印入眼帘。碧绿绿的青稞苗,金灿灿的油菜花,低矮的灌木丛,乃至成排的高大乔木——我们知道,拉萨已经来到眼前了。民居越来越多,村镇一个挨着一个,再也不像在藏北那样,只见牛羊群群,难得见到一个人了。
拉萨城区并不大,主城区都在拉萨河的北岸,神圣的布达拉宫高高地矗立在城市的中心,所有的建筑都低于它的高度。因而只要一进入拉萨市区的范围,便能觅见布达拉宫的雄姿。城市规划规范有序,街道整洁,道路宽广,商铺兴旺,人民安详。更难得的是,在市区内,树木、草坪,随处可见,绿色洋溢在人们的周围。这里虽然海拔高,新来的人难免产生高原反应,但一两天后,症状自然痊愈,你会越来越享受这里的荒山清水,蓝天白云。这里没有隆隆的机器轰鸣,没有林立的烟囱喷毒,没有拥挤的人海车潮堵路。这是一个特别休闲的城市,也是一个宜居城市。人们随意地在街上漫步,轻声细语地笑谈。信仰宗教的藏族阿爸阿妈们,边走边一手持经筒转经,一手捻佛珠念佛,步伐轻健,神定气闲。这是一座净化了的城市,定居者善于养生,朝圣者前来膜拜,生意人平息利欲,观光者涤荡心灵。
从拉萨前往林芝,没想到藏东南竟然如此郁郁葱葱。林芝,果然配得上“小江南”的称号。沿路的荒山渐渐现出点点苔原,然后是丛丛荒草,再就是灌木丛生,最后所有的山体几乎都被森林覆盖。一路过去,便是欣赏一路山水画传统名作,由米家山水,到板桥兰草,再到李可染的江山万里图。那感觉,真的是越来越过瘾啊。
翻过海拔5013米的米拉山口,便进入了林芝境内。山项融化的冰雪,淌入山涧,溅溅潺潺,伴送我们同往林芝。一条条小溪不断汇入,清澈见底的雪水逐渐染上了蓝蓝的颜色,且流量越来越大,流速越来越快,蓝色的溪水冲刷河床,激浪翻滚,白沫飞溅,河道越来越宽,最终形成了一条宽阔平畅的尼洋河,浩浩荡荡,奔向东方。河边的民居一律是别墅的样式,大理石面的墙体,粗黑的线条,彩色的铁皮顶,在群山的环抱里,鲜艳悦目。房前大多有底矮的围墙。家家的围墙上,垛着整整齐齐的木柴。正所谓“靠山吃山”啊。
林芝地区的首府所在地八一镇是一座全新的现代化城市,除了那座牦牛群雕外,几乎没有拉萨那样充满藏族符号的地方,让人简直怀疑回到了内地。虽然没有林立的高层建筑,但放到内地,肯定在众多的城镇群中非常抢眼。
林芝最让人留恋的是鲁朗。且不说途中的杜鹃花海,那真的是杜鹃花的海洋啊。我们去的正是时候,人间四月芳菲尽,高原杜鹃始盛开。整座整座的山上,红的白的杜鹃花漫山遍野,争奇斗艳。车行花海,香熏人醉。
也不说沿路的鲁朗林海,那是花海过后的又一道风景。连绵的群山上,雪松参天,鲜嫩红亮的松果缀在枝头。山风过处,松涛阵阵;云雾漫过,仙凡如隔。远方的雪峰,在阴湿的地方看过去,晃若披上了轻纱,飘渺而朦胧。浙江也有群山,车从盘山公路上经过,曲折惊险。而在鲁朗林海中穿行,道旁粗壮的树干是天然的保险杠,我们只须在这超级氧吧里尽情的呼吸,而无任何心理负担。这是一条既充分尊重自然而又极其人性化的天路,真得感谢这条公路的规划设计师。
还不必说鲁朗的名菜石锅鸡,那是一道天下难得的美味佳肴——此鸡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尝!到鲁朗而未品尝石锅鸡,如入宝山而空手归,必然是世间最大的遗憾。此鸡为当地特产藏香鸡,佐以手掌参、野山菌等多味中草药,放入由墨脱原始森林中背出的石料凿成的石锅内,加水熬煮3个小时以上,秘制而成。刚进店堂,淳香扑鼻而来;近锅而视,鸡汤乳白诱人;揽勺而品,鲜美不忍下咽,惟恐今生再无此机缘。我们一大清早动身,忍饥挨饿,遇见如此美食,岂能放过。手忙脚乱,筷夹勺捞,大快朵颐,满嘴流油。风卷残云,一眨眼,便一扫而空。再添一份,又来一遍。谁顾形象,哪管价钱?挨我者入肚,遇我者进肠。直到腹圆肚涨,饱嗝连连,犹自眼盯石锅难舍,恨不能连锅吞下。
最值得一提的是鲁朗的牧场。这里是真正的草原,不像藏北草甸般绿意中仍透着荒寒。牧草绿油油的,散发着江南的味道;溪流哗哗地,穿过半个牧场,汇入了前方的一个大湖。湖的那边便是高耸连绵的群山,森林层层往上生长,覆盖了所有略低的诸峰。最高大的南伽巴瓦峰顶着终年的积雪,在阳光下煜煜生辉,恰似一支巨大无比的长矛,直刺无极的苍穹。
藏村偏于牧场西北的一隅。静卧在平缓的溪畔,沐浴在明艳的阳光下,安静而和平。家家户户的房顶屋前,都插着经幡。他们又在村庄外面,布了一座经幡阵,表达最美好的祝福和最虔诚的祈祷。
牧场上的牛羊马猪,全都膘肥体壮,精神健旺。娇小玲珑的藏香猪遍地乱跑,遇到生人便远远躲开,似乎特别害羞。体格庞大的牦牛或在极陡的溪岸上食草,或在开阔的草地上卧眠,显得悠闲自在,温和可亲。身材健美的马儿一家子,时而聚在一起,时而分开觅食。特别可爱的是匹小马驹,见到我们,竟然发出类似笑声的嘶鸣,似乎在欢迎我们的到来。本欲奔向我们,却忽而拐了个弯,跑回了妈妈的身旁,也许是出于初见生人的羞怯吧。羊群隐于远处山地的林间,偶而露一下面,似与我们这些远方的来客捉迷藏。
最有趣的是,这里有一条藏狗,与我特别有缘。当我退出牧场之际,它突然涉过小溪来迎接我。可能与我不熟,它先是径直窜到我的身后,见我没有回头,便转身向我跑来。我见它浑身白毛,便随口呼唤:“小白,来,跟我走,我带你去吃香肠。”没想到,效果立现。它马上来到我的面前,伸长了鼻子来嗅我。我摸了摸它,身上湿漉漉的,冰冰凉。我有点感动。“小白,我们走!”小白聪明地摆着尾巴走在前头,还不时回头望我。我走,它便走;我停,它便止步不前,或者跑到旁边地上去走走嗅嗅。这样,一人一狗,一起开心地到了门口,才知道它是杂贷摊小姑娘的狗,果然名叫“小白”。我给它买了几根香肠,剥开塑封,递到它的嘴边。它害羞地闻了闻,微微张开嘴,咬下一小截来,然后有滋有味地嚼起来,嚼完,吞下,再到我的手里轻咬一口,细嚼慢咽。一点也没有内地那些刁钻的恶狗般抢食护食的恶习。正如这里的藏民一样淳朴善良,轻信他人。一方山水养活一方的人,我想,也该包括与人最亲近的狗的。但愿他们别给山外的尔虞我诈伤害,别被山外的拜金风气玷污。
巍峨雄伟的高原啊,我病弱的躯体虽曾把你攀登,但137米的布达拉宫已成为我今生难以逾越的高度,我不得不匍匐在你的脚下,向你膜拜。
广阔无垠的高原啊,我短短的双腿虽曾把你践踏,但你漫长的边境、连绵的群峰、广大的荒漠、无边的草原,我永远无法丈量,我只得把你的疆域如一张地图般折叠,收藏在灵府的宝库,时时请出来翻阅,让自己的心魂踏遍你的每一寸土地。
神秘淳朴的高原啊,我污秽的灵魂虽曾把你参拜,但忍受不住高紫外线的照射,经受不了纯朴眼神的透视,多情多欲的心魔欲携我归去,我仍想留下来洗涤色心,弥补童心,回归赤子。
真想摆脱一切羁绊,逍遥出尘于鲁朗的田园牧歌里啊。
哦,我的香巴拉,香巴拉!
(作者为民盟武进区委盟员,奔牛高级中学教科室副主任